作者：郑秀杰

在美丽的霍口畲族乡，有座两百多岁的久安桥曾是连通福州至古田杉洋的必经捷径。旧时，从桥上经过的人们不太会去注意这里的散漫与宁静，他们每次匆匆走过，心之所系只是尽快抵达前方的目标，至于梦里的诗画只能留在了此岸彼岸的尘烟或荆棘上，在无边的记忆里摇曳，一直迁徙到梦的深处。

在罗源通往霍口的途中，车路大半是沿着两山对峙的崖底行驶。记不清绕过多少湾，天空逐渐开阔，峡谷中的一条绿带终于呈现眼前，那便是鳌江的上游岱江了。据司机介绍，岱江发源于福建省古田县东北部、鹫峰山脉东南麓的霍口溪谷地，其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，干流全长137千米，流域面积2655平方千米，贯穿并丰润着闽侯、罗源、连江、福州等县市的广袤大地。

清澈如镜的岱江水总是不缓不急地向着远方流淌。望着沿江怪异的崖石、竞秀的山花，心旌难免生出泛舟江上、濯足溪滩的愿望。正在畅想间，掩映在松竹翠绿中的下游福湖畲村连片的木屋豁然呈现，据说现这里辟有八闽第一漂项目，是人们回归大自然、生态环境游的美妙境地。那款款畲家风情歌舞仿佛天边的仙乐飘然而至。

待走近桥身，其南向栏板内侧正中刻有楷书“久安桥”三字。霍口村临水而建的房子总显得小巧玲珑，穿过村巷的青石板路，在纵横交错的阡陌间，总有精力旺盛的雀鸟伴随着左右不远不近地起起落落。再往前，忽见不远处有一石桥如马蹄、如将盈之月，隆起于平川之上。这就是《福州古厝》里记载的位于霍口村西----后洋自然村的久安桥了。这是一座东西走向的单孔拱桥，桥身长满藤蔓，犹如披上了绿绒衣，给人以桑沧感。久安桥因形如虾蛄，故又俗称“虾蛄桥”。 据《罗源交通志》记载：该桥始建于清嘉庆年间(1796～1820年)，桥全长18.5米，宽3.55米，单孔，净跨10.45米，拱圈厚0.66米，栏板高0.55米，厚0.15米，乃罗源境内最古老的单孔跨度最长的石桥。久安桥整体设计均衡、对称，平直的桥面，高高的拱顶，便于行人来往与车辆通行以及桥下的行船，但最主要的是这种独特的构造方式也利于泄洪与节省建筑材料。霍口一带没有花岗岩与青石，而久安桥所采用的几万条长方形石料，每块重约一吨，都是从几十公里外的地方开采来的，在200多年前，建设者们在没有起重机和吊车的情况下，运这么多的大石头来建桥可是何等的艰辛！

久安桥上没有精美的装饰部件，左右两边桥栏板高1.3米，由8根石柱牢固地维系着，也寄托着建桥者长存久安的良好愿望吧。据说，该桥东端左侧面田边曾有建桥石碑6通，其详细记载有缘起、缘首及助缘者的姓名和金额，可惜在文革期间被没入田中，再也见不到阳光了。民国时期，这里的乡民们为了拖延日本鬼子野蛮占领的步伐，他们曾自发地拆卸下桥面上的青石板。其后修复，并于2001年12月被列为罗源县文物保护单位。

近年来，随着地方经济发展，新路新桥纷纷建成，而久安桥人走得少了，也就显得格外安宁、平静，犹如一幅画，静默地挂在山水中。走在桥上的人会心情放松，且凭栏远眺青山绿水，任天空高远，拥抱人间最奢华的倾城。

接近久安桥，此刻脉脉不相语，手抚桥栏边，心底莫名其妙的想绣一些水样的文字，献给桥上曾经走过的人和事。听村上的老人讲，旧社会里，久安桥的夏天黄昏时是最热闹的。那时，桥上总有些摇扇纳凉的老人，他们以混浊的眼光呆呆地望着桥下那清粼粼的河水，观望着桥下的孩童在水中如鱼般地穿梭，那被洗净的尘垢便如流水般成了一生的怀念。但他们怀念的还有在桥上做生意的人，那款款精制的糕点总会叫人垂涎三尺的。

如今这些都成了过往，耄耋之年，偶尔走在荒凉的久安桥上看风景，桥下的流水可还有多少旧日的温暖？倚偎在桥栏旁，看过曾经的新嫁娘的花轿拾级而上、又搁阶而歇、再循石而下，听爆竹声声，凑一片热闹，是孩提时代最最有趣的事。也许是抢着个最佳位置，总能率先获得歇息在桥顶的迎亲队伍中散发出来的糖果、花生和红枣。

久安桥下的河水与人的脾气一样，也有咆哮的时候。他们就经常经历过这样的事情，看着桥上风和日丽，桥下一时却洪水滔滔，眼睁睁看着来不及游上岸的儿时伙伴如树叶般被卷入水底，瞬间了无踪影，他们内心惊恐着，也不安着。于是，活下来的人在夜里从此便有了梦，便在桥边种下了许多水稻，他们经常到桥上看看，随后也救下了许多同样溺水的孩子，也劝阻过一些欲投河的人。对于这些，久安桥都默默地记在心里，它依旧静静地骑跨在墨玉般的岱江支流上，咀嚼着当年乡人抗日的往事。

沧海桑田，历史的天空总有几缕薄云飘过，几行归雁掠过，几拨人马走过，但久安桥却总是韧性地守望着大山的魂，且让湾湾的身躯一躬就是几百年啊！久安桥老而不老，只要有缘再见，它一定还能认得曾经的老叟、曾经的稚子以及曾经的那个阿婆，曾是当年坐着花轿从桥的那一头嫁到桥的这一头的妹子吧！

昨日的故事都成了历史的记忆残片，而今久安桥上人走得少了，桥本身连同往事也就成为了文物，成为了地域文明的灵魂代表。今天，我拥抱它那日渐衰老却刚毅的桥栏，惟愿以文字的青香和花草，结一座尘世的梦境、心灵的天桥去广而告知：活着的人们呀，请张开双臂拥抱这岁月留下的不屈脊背。

黄昏下，告别久安桥的回头路已遥远。迂回于田间小径，前方街市的夜灯若隐若现，嘈杂声也隐隐可闻，可我的心头却没有丝毫的喜悦，也许还在想着久安桥吧，想着故人取其名曰：“久安桥”，希望的就是永久的安宁么？（发表在10月7日福州晚报  此文为作者原搞）